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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京大学物理系校友张宗烨院士在“院士回母校”活动上的讲话

  我的学术生涯

各位领导,各位老师,各位同学,我今天非常高兴来这儿。

  校友会的李老师跟我联系的时候,我就说:“回母校看看,是我的心愿,我很希望回母校来看看,我觉得我讲不出多少东西也没有什么重要的成就,但是我觉得可以和母校的师生交流一下,对我说来也是一种学习,我觉得能更接地气,我年纪大了,可以从年轻人那里吸收一些新的东西,对我也是一个很有帮助的机会。”所以我非常高兴今天来和大家随便说说,我真的没有做过这种演讲。

  那天我也说了,除了做学术报告外,没有做过这种演讲,我很担心我的演讲会浪费大家的时间。

  我想先给我自己做一个介绍,我叫张宗烨,大家都知道了,是一个八十二岁的老太婆,我是1956年在北大毕业的。我对这个地方有一个特殊的感情,因为我是1935年出生在燕园,幼儿园到初中都是在燕园度过的,中间只有一段时间是由于日本人占领了燕京大学而离开了这里,所以我对这里真的是有种回家的感觉。

  我1952年考入了北京大学物理系。你们找来的资料上面讲我是贝满(女中)的,物理老师特级教师孙老师对我有很大的影响,我决定要考北京大学物理系。当时正好院系调整,52年是第一年,三个大学合并,北大、清华、燕京大学,文科和理科放在北大,当时北大的阵容是非常强的。

  那我来说一下我的大学生活吧,当时院系调整,三个大学的优秀教师,教学力量非常强大。当时黄昆老师教我普通物理,王竹溪老师教我热力学和统计物理,胡宁老师和周光垧老师教我电动力学,杨立明老师教我量子物理学。大家看看,这么多位院士都是给我们上基础课的。当时全面学习苏联,课程的内容非常丰富,每堂课都有很多受益。我在北大,接受了非常好的教育,使自己终身受益。所以我对母校有着非常深厚的感情。

  这时候给大家看一下,这是我上大学的时候,后面三个是我的三个哥哥。当时大哥在生物系任教,所以我们就在当时的中关园照的相。前面这个小姑娘就是我当时上大学的时候,大家看看给你们像不像。这是我们理论班的毕业照,这边有三个女孩,中间那个是我。这是我们理论班1956年毕业的时候照的毕业照,中间那位戴眼镜的就是王竹溪老师。

  大学毕业后,我就非常幸运地被分配到中国科学院近代物理研究所,那时候跟现在不一样,我们工作是可以填志愿的,但是要服从国家分配,刚好那年赶上党中央号召向科学进军,一大批的北大毕业生就被分配到了科学院,我就被分配到中国科学院近代物理研究所。

  后来研究所改名成为原子能所,我们就搬到了房山那边,后来原子能所又一部分人提出要发展粒子物理和高能物理,他们就给周总理写信,得到了周总理的支持,于1973年原子能所的一部分成立了高能所,我从1956年大学毕业进入中国科学院近代物理研究所直到现在,一直干了61年,基本没动窝。除了中间去了中国科技大学任教原子核理论课之外,我全部在这个研究所。

  在这呢,我想强调一点,我只是一名非常普通的科学工作者,没有做出突出的贡献。所以我今天只能谈一点我的体会,干了六十一年总该有些体会。

  首先,我觉得第一条就是做研究要学会不断学习,学习不仅是从书本、文献中学习,也要学会在工作中学习。我大学刚毕业时到研究所,非常幸运被分配在于敏的手下工作——于敏大家都知道是我们的氢弹之父,是我们非常伟大的一名校友——我非常荣幸能在他手下工作,当时我觉得我从北大出来的,物理学的挺好的,去那里工作应该没有什么太大问题,但是没想到开始接触时,于敏先生一问我一愣。

  为什么这样呢,我们看文献的时候往往是推导公式,知道每一个量代表什么意思,但是对于工作来说这不够,工作要知道公式的适用范围,用公式来获悉基本的量的大小,要明白公式背后的物理知识,这些在只做书本学习的时候,是学习不到的,而要在研究工作里才能学到。

  我在于敏先生的指导下工作了十年,对我说来真是受益匪浅。于敏先生分析问题的能力大家都说谁也学不到,他就是看问题特别深刻,我觉得我在他的指导下,多少学会了一点,怎么在复杂的现象里剥离出来主要的物理因素。这一点我非常受益。

  这个呢,刚才大家也看了,这是于敏先生获奖的那年,中央电视台找了一些人去他家采访。这边的这个女同志是于敏先生收的最后一名博士生。那天我去的时候,我们在一起回忆当年做基础研究的时候,两个人都笑了。

  除了要向老一辈学习以外,我觉得我们要向国外的同行学习,科学积累在科学领域是非常重要的。我接触的很多人中,有些人有很好的想法,但是没有办法实现,这就是因为缺少积累。在积累的过程中会产生新的思想、发展新的想法,这是非常重要的。

  我在德国工作了几段时间,我发现他们的很多积累我们一定要想办法捞回来为我们所用,因为有很多科学问题是他们好多年好几代做出来的,而我们呢就是缺少这些东西。所以出去学,不仅仅是简单的个人要做一个工作,而是要想法儿把他们的一些积累拿到我们这儿来。

  另外呢,我对我自己说呢,我现在年纪大了,我觉得我还是应该向年轻的同志学习,学习他们非常有活力,我也很愿意和大家交流。此外,物理学是一门实验科学,所以理论和实验必须要密切结合,原来中国没有多少实验的条件,做理论的就是看看外国人怎么做,现在国内慢慢的大装置与实验器材做出来了,所以现在一定要理论和实验配合,才能做好科研。

  第二点体会就是兴趣是做科研的重要动力。如果想知道一个问题的究竟,那你就会想法设法去钻研甚至为之着迷。这里举一个小例子,1975年文革即将结束,邓小平同志开始主持工作了,我们高兴得不得了,我们盼望了许久的科研工作终于可以进行了,那时候我们就把原子核的对称性推广到了超核。当时这完全是出于兴趣,不仅没有利益驱动,那时候还有可能被批,但是冒着这种被批的风险,我们还是把这个工作做完了。

  幸运的是当时中国跟西德刚建交,西德派了一位正好跟我们做同一行的物理学家来中国访问,当时呢就是拿不出什么成果给他看,挑了半天就把我们的工作拿去给他看,没想到他看了以后非常欣赏我们做的这些工作,在他回国路上,他在飞机上发信回来说这个工作是具有国际水平的。

  这个工作这样一来呢就受到领导重视了,这也是我们第一次在国际刊物上发表论文,是1981年发表在美国科学院学报上的文章。而这项工作完全是兴趣驱动,没有任何的利益驱动,并且碳十三的超核,被美国的国家实验室证实了。

  第三点体会是要有自信,相信自己有力量。1984年我受邀去德国工作,当时我基本不敢说英文。当时我已经49岁了,要不要学英文,思想斗争的很激烈。不学吧,就等于放弃了这个机会,学吧,快50岁的人了记忆里大大下降。最后我下决心突击了三个月的英语口语,上午去上口语班,下午去办公室上班,晚上在家里背书,背十遍甚至十五遍一直背到晚上十一点,期间自行车钥匙都丢了三把,脑子里已经放不下其他东西了。

  所以我觉得你只要相信你自己,拿出你的力量来,就可以把事情做成。最后我终于可以用英文作报告,用英文交流。

  顺便鼓励女同志不要对自己没有信心,我觉得女同志有很多的长处是男同志所没有的,比如说细心、观察能力强、条理清楚、总结能力好,就是需要多一些闯劲,胆子要大一点儿,敢于摆出自己的观点,多一些自信,这些克服了,就可以在某些方面比男同志做得更好。

  我有很多很优秀的女学生和同事,她们可以做得非常好。就像高能所的国际实验组的对撞机的发言人,就是我的一个女博士后,领导着四百人,十一个国家的专家。女同志绝对有能力做的非常好。另外,还有的女性可以做更细致的东西男同志做不到的事情都可以做到。比如七十年代的时候做计算传纸带的时候,我们组的一个女同志打的谱是绝对没有错的,这不仅多数男同志做不到,多数女同志也是做不到的,这绝对是很突出的。

  当然相对而言女同志会遇到更多的困难,但是我们要自强,要有不服输的精神。从我自己的经历来说,家里的事情女同志会承担的多一些,特别是怀孕期间,但是要相信困难是暂时的,可是工作和事业是终身的。所以在困难的时候一定不要把工作断掉,断掉的话就很难再拾起来了,即使没有时间去做,但心里也要想着这件事,从我自己来说,走过这一段非常重要的就是有信念。只要把二者的关系摆正确了,心中不放弃自己的事业,各种困难都是可以克服的。什么事咬咬牙,我觉得是重要的,什么事都顺顺当当的,我觉得是不太可能的。

  第四是要有团队精神,团结合作都是必然的,现在科学都是大科学,不像牛顿时代了,所以不仅需要每个人的努力,更需要集体的通力合作和相互支持。在我处理团队问题上面,我认为原则一定要坚持,但是小事一定要谦让,这样就能保证这个团队大家能够相处的比较好,不要任何一点小事小利都去争,那样团队就没法合作下去了。

  这是钱三强先生在1984年给我写的几句嘱咐,我就把中间这一句给大家念一下,他说:我们的优势应该是受用于制度和集体的精神,因此,我希望你们和你们的学生们都能发挥这方面的优势,使后来者居上。这是老科学家对我们这一代的教导,也是对你们这一代的教导,我希望可以发挥我们的优势,使我们的事业走的更快,走得更好。

  最后呢我再说两句,现在呢习主席和党中央提出了要科技兴国。要在2025年成为科技强国,需要大量的科技人才,这个重任就落在你们身上了。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遇,可以大展身手,预祝你们在这个大好的机会做出突出的贡献。我呢,老了,做不了什么事了,可是还是想保持一颗年轻的心,所以呢,让我们一起加油吧!